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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十章 成长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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下弦月如弯钩,勾在雕龙飞檐的皇城之巅,月下的皇宫,静谧肃穆的矗立,将庞大的黑影,沉猛的笼罩了整个安静的郢都。

这寂静却突然被马蹄声踏碎,向来夜半深闭的深红宫门次第而开,数骑如踏云蹑月飞驰而来,转眼卷过层层高阔的宫门。

飞马而来的,自然是秦长歌。

她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,穿着家常便鞋就上了马,极速的奔驰中,没来得及系腰带的长袍被九月初的寒冷夜风吹得啪啪直响,鼓荡如一面飞扬的旗。

两刻钟的路,她只用了一刻钟便奔入龙章宫。

龙章宫灯火稀疏,老于海扎着手在殿门口转圈子,秦长歌不及和他打招唿,步伐如风一路直进,珠帘在她身后翻卷荡漾出叮呤当啷的交击声响和闪烁的珠光。

珠帘细碎之声未歇,她人已经卷进后殿。

“阿玦你没事吧——”

声音戛然而止,秦长歌站定在后殿门口,瞪着那个斜倚龙榻正在好端端看奏章的俊朗男子,正满面笑意目光闪亮的抬起头来。

“切!”

秦长歌恶狠狠对装死皇帝大拇指朝下,然后转身,拔腿就走。

身子突然被人拉住。

秦长歌头也不回,“萧玦你无聊不无聊?”

身后一声叹息,随即,温暖的怀抱猛然沉沉罩上。

背后的男子,用一个环抱的姿势,抱紧了秦长歌,甚至无赖的用双手紧紧扣住她的腰,两人都衣衫单薄,隔着本就软滑的布料,彼此都能感受到对方衣下温热的肌肤,萧玦灼热的唿吸拂在秦长歌的耳侧,吹得她心底突然起了阵回旋的风。

恍惚间响起那年凤仪宫断桥雪地上,身后这人大醉后也曾这般紧紧抱住她,一声声的问:“你为什么还不回来?”

他等待了多久?五年,一千六百多个写满期盼的日日夜夜,二十个春夏秋冬季节轮回,那些日子,用记忆的小刀割下去,碎成千片,没一片都仍是一个完整,都能托出一颗永远饱满鲜润的深爱之心。

秦长歌闭上眼,心底缠缠绵绵,尽是纠结至难以理清的心事。

萧玦抱着她,似是贪恋这般亲昵的距离和踏实的感受,他的颈项往前凑了凑,移动之间,秦长歌突然隐隐嗅见一点淡淡的药味。

心中一惊,立即回首,秦长歌道:“你——”

一回首,正迎上萧玦的脸。

如电光掠过黑色丝绸的苍穹,惊起颤栗。

男子的好闻的松木香立时氤氲而来,明明是清爽明朗的气息,不知怎的,却如佳酿般生出了熏然的魅惑,如那内殿沉沉帘幕里博山香炉里的五华香,一丝一缕的绕了上来。

萧玦的肌肤比平日微热,动作却比平日温柔,温柔里却有份不容拒绝的决然,他微一用力,已经将秦长歌拉倒在身后的榻上。

锦褥松软,一倒入便如陷入一个五色迷离的梦,梦境里男子俯身而向,一声声唤着思念已久的名字。

“长歌……”

前生戎马两心结,今生难见花前月,刻骨相思是一把逆风燃烧的火炬,一日日反噬着迎风而奔的他,疼痛而燥热,只期盼肌肤如雪的冰凉。

他翻身,贴近那个梦境。

爱如梦境,梦境里女子的眼神,却渐渐由先前的迷蒙转为清醒,那双深明清凉的眼眸里的黑色雾气渐渐散去,情爱刹那如万千空花,换得灵台寂灭。

秦长歌的手,缓缓伸出,抵在了他的胸前,阻止更进一步的探索。

萧玦僵了僵,苦笑了下。

半响道:“长歌……给我抱着睡一下,有点累……”

秦长歌的手顿了顿,指尖缓缓一移,触着了萧玦前胸某处,那里包扎得微厚,秦长歌皱眉道:“你真的受伤了?是谁?”萧玦却没回答,只是一侧身睡在她身侧,揽紧了她。

秦长歌也没继续问下去,只是轻轻嗯了一声。

她的回应散在偌大的内殿空间里,听起来轻而远。

五华香沉郁厚重的烟气在明黄飞龙幔帐间缭绕着腾舞的弧度,错金长窗上窗纸光影变幻,由深黑慢慢转为浅白。

这一夜秦长歌始终没有闭眼,睁大眼目光炯炯,将重生两年来的诸般种种都在心底仔细梳理了一遍。

这一夜身边的萧玦居然一直睡得很安静,唿吸听来很平稳,秦长歌轻轻偏过头,细细看他睡梦中依然微微皱着的眉,隐约想起当年那很多个相拥而眠的日子,萧玦也是这般睡在她身侧,他沉睡时一向安静如同孩童,全无平日里凌厉飒爽之气,只是那时眉目舒展,梦中也神情愉悦,全不似现今这般,纠结深锁的眉峰。

他遇上了什么事?这般郁郁不欢?

秦长歌极慢极慢的伸手,轻轻点了萧玦睡穴,然后小心的退开他死死扒住自己臂膀的手,从他怀里溜了出去,穿了软鞋无声出殿。

老于海忠心耿耿在殿外打瞌睡,自从上次赵王萧琛图谋暗害国母事件案发,龙章宫有太监暗中和王族勾连的事也被扯出,老于海很费了一番劲将龙章宫太监都梳理了一遍,自己更是不顾年纪老大,亲自守在萧玦身侧。

秦长歌问了问情形,老于海颤巍巍道:“陛下昨日去了安平宫,回来后就郁郁不乐,午后瑶妃娘娘求见,陛下原本说不见,后来又召见了,说不了几句话,就听见瑶妃娘娘的哭声,然后陛下命老奴请娘娘出去,娘娘不肯走,拼命抓着陛下衣襟哭泣,老奴去请时,娘娘突然将老奴推开,从怀里拿出把剪子就插了陛下一刀……是老奴不好,老奴一急就去挡了,陛下不想伤着老奴,先把老奴挥开才会被刺伤的。”说完连连磕头请罪。

“起来吧,你忠心为主何罪之有?陛下功力深厚,这点伤无妨,你就不必自责了,”秦长歌皱眉听了,问:“瑶妃娘娘哭泣时,说了什么话?”

“娘娘就反反复复说陛下狠心。”

“狠心?”秦长歌若有所悟的重复了一句,挥手令于海下去,转身回殿解开潇玦穴道,坐在床边抱膝看着他,萧玦缓缓睁开眼,第一眼看见她,无奈的一笑,“你真狠心。”

“你真无聊,”秦长歌微笑看他,“一点皮肉伤,偏要叫太监做出这个样子,吓得我。”

“吓到你了吗?”萧玦目光一亮喜不自胜,“看来你还是有点点担心我的。”

秦长歌一笑,萧玦坐起身来,轻轻揽住她道:“我哪舍得你担心?只是当时情形乱,老于海自责得要自杀我还得拦着,偏偏以你的太师身份,按照朝规我这‘被刺’的事是第一个要通知你的,传报太监不知道事情轻重,光顾着被‘皇帝被刺’这事儿惊吓了,倒带累你慌张一场。”

“不过,”他突然哈哈一笑,深黑眸瞳越发光芒璀璨,“后来我想起来了,却也不想打发人去通知你没事,我就想着,如果还能看见长歌为我着急一次,这辈子也不枉了。”

“什么傻话,”秦长歌掩住他嘴,“这辈子长远着呢,何况我哪有你说得这么漠不关心?”

萧玦一低头,就势在她掌心吻了吻,笑道:“好香好香。”

秦长歌轻轻一拍他的颊,佯怒,“流氓流氓!”

她浅笑薄嗔眼波流动,神情如一朵开得正好的蔷薇花香醉人,萧玦看得有些发怔,喃喃道:“不知长歌之美者,无目也。”

“我倒觉得你眼光不好,”秦长歌笑嗔,“为了我这根小草,却想放弃整个花园,还差点给蜂儿蜇了,你好亏。”

萧玦怔一怔,苦笑道:“你知道了?老于海告诉你的?”

“他哪有这个胆子,”秦长歌似笑非笑偏头看他,“瑶妃说你狠心,哭成那样,还彻底绝望的动手,说明被刺激了,按说这么久,你冷落后宫已成习惯,不会没事闹成那样,那只有你赶人家滚蛋了。”

萧玦一挥袖,掸尘灰的姿势般痛快干脆,“我很早就想遣散后宫了,自从你回来后。”

秦长歌摇摇头,叹息道:“何必呢……”

“有必要。”突然探进来的漂亮大头自然是萧包子的,大眼睛转啊转,包子笑嘻嘻道:“他要追你,当然得先把小老婆打法掉,不然我第一个不答应。”

萧玦长眉一扬,怒视自己那个从来都胳膊肘向外弯的臭小子,“你不答应?你不答应有用?”

“有用,”包子一向不怕老子只怕娘,一句不让针锋相对,“我娘上辈子呆的那个地方,一个男人只能有一个老婆,像你这种有了很多小老婆的怪蜀桼,是根本没有竞争力的,哪有我干爹好?出身高贵,用情专一,还是个童男子……”

“萧溶!”皇帝大人再也忍无可忍,怒喝,“你从哪里学来这些下流话儿!”

包子扮了个鬼脸,腿一滑,以肉球能够达到的最快速度拔腿就溜,留下秦长歌和萧玦面面相觑,半响,秦长歌叹气忏悔,“好吧,是我的错,我说给他听的那些睡前故事,好像涵盖范围太广了些。”她看看天色道:“今日早朝时辰已过,我先前让老于海去传旨说你欠安不朝,好好休息吧,我先回府。”

刚刚移步突然被萧玦拉住,秦长歌回身,愕然看见萧玦的脸色竟然微微有些发红,躲避着她的探询的目光,半响才期期艾艾道:“那个……长歌……那个……”

“嗄?”

“……你是不是嫌弃我那个……”

秦长歌怔了怔,看着他尴尬脸色又想了想,才恍惚这可怜老爹说是不睬儿子,还是对他的胡言乱语上心了,他大约是想起来自己此生还是黄花女子,他自己却早已不是处男,怕她是因为觉得吃亏所以才拒绝?

一时又好气又好笑,却也实在难以开口解释,难道说:“不,你是不是处男没关系,反正你的童贞还是献给我的嘛。”?

那也太寒碜我们的皇帝大人了。

秦长歌治好摸摸鼻子向外走,当没听见。

一出宫门就看见前方两个人鬼鬼祟祟探头探脑,秦长歌住马,笑道:“我数三声,你不出来我就没收风满楼——三!”

咻的一声包子神兵天降出现在她马前。

秦长歌微微俯身,巧笑倩兮的看着包子,“太子爷,早上好啊,您今天的书念完了吗?贾师傅说你学业精进,知识面越发丰富,他快教不了你了,建议给您增加老师,臣今日瞧着也觉得太子爷真的进步神速可喜可贺,现在臣就给您找师傅去。”

说罢一挥马鞭,轻巧饶过包子便待扬长而去,包子立即一个飞扑,谄媚媚的扑上她的马头,“太师……”

秦长歌打了个寒战,包子立即转头命令油条儿,“太师冷!去!把我的紫貂大氅给拿来!”

油条立即颠颠领命而去,秦长歌斜睨着包子的媚相,笑道:“你的大氅?我拿来做围巾?”

伸手一把提起肉球,往自己马鞍上一扔,低低道:“你想做什么,老实说吧!”

包子立即蹭进她怀里,呢呢喃喃道:“念了几天书了,带我出去散散心,听说老爹把幽州军和京防军换防,将天下兵马交给你节制,你抽调了一批精锐练军,干爹亲自帮你练兵,你得带我去看看。”

“想去京郊大营?”秦长歌笑吟吟看他,“那是军事重地,不是军人不可以进入,你去可以,但得去做个小兵,从最底层做起,不许带油条儿,我就同意你去。”

“咱国都监过了,还怕当个兵?”包子嗤之以鼻,“成!”

“那好,”秦长歌拍拍儿子大头,“先跟我去个地方。”

“哪里?”

“去看看你的好叔叔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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安平宫位于城西南,原先是元献帝的行宫,后来成为元朝囚禁犯事皇室宗亲的地方,西梁建国后,萧玦素来是个简朴不爱铺张的,原先元朝一切建筑都只是简单修葺便原样使用,安平宫也是如此。

最爱奢靡的元末帝,连个废宫也修得颇为华丽,占地广阔,高墙连绵,只是因为久未修葺,宫墙根的青砖有的剥脱掉了红漆,斑驳的砖缝里生出长草,在九月初秋的风中飘摇,显出了几分繁华落尽的凄凉。

在守宫主管太监小心的引导下,秦长歌携着包子,踏着同样长满萋萋野草的砖道进入安平宫,一路景致衰败,虽然当初的荣华还残留几分气象,但是假山是倾颓的,花朵是蔫败的,满地的草胡乱倒伏,池塘干了大半,塘上观风亭栏杆也坏了,远远望去如同失去牙齿的空洞的嘴。

世事如棋,棋局中每个子都不能操控自己的落局,都只能被动接受自己的结局,如同昔日繁盛的安平宫不能阻止自己的没落,如同盛极一时的赵王萧琛不能挽救自己的败局。

英杰下场凄凉,便如红颜无奈老去,一般令人苍然感慨,何况,如果这一幕看在那曾经情意深挚的兄弟眼中,又会是怎样的疼痛感受?

秦长歌突然明白了萧玦昨日的心情,心底升起淡淡疼痛。

在卷起满地乱草的风中停住脚步,秦长歌远望着前方那一角飞檐,吩咐那太监,“你下去吧,我自己去找他。”

太监不敢多话的退下,虽知道与规矩不合,但这两人一个是当朝太子,一个权倾天下炙手可热的太师,谁敢阻拦?

自进入安平宫就一直很安静,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包子突然牵牵秦长歌一脚,严肃的道:“娘,问你一个问题。”

秦长歌蹲下身,看着儿子清澈的眼睛,心底有隐隐的预感,平静的道:“你问。”

“我想起我的祁叔叔和容叔叔了,”包子抿着嘴,不看老娘,只看着前方枯干的荷塘,“你告诉我,他们去了哪里?”

深吸一口气,秦长歌淡淡一笑,等儿子这一问已经等了很久,原以为他早就该问的,不想这小子看似莽撞彪悍,心思却有城府,居然一直没问,直到今天,安平宫衰败的凄凉景色面前,那小子被牵动情绪,终于问出了口。

秦长歌也曾经想过很多次万一儿子问起怎么回答,然而今日真正听见这个问题,她突然决定实说。

“你祁叔叔回中川当王了,将来你去中川,还可以见到他,你容叔叔,去了。”

“死了?”包子问得很平静。

“嗯。”

包子扭过头去,半响,轻轻拔了根草,在指间绕了绕,编了个很丑的蚱蜢。

“你看,”他将蚱蜢递给秦长歌,“我小时候总爱在大街上找娘,找了回去祁叔叔容叔叔再给人家赔礼把人家给送回去,我以为他们要骂我,他们都不骂,祁叔叔做他那个恐怖的糖给我吃,容叔叔就给我编蚱蜢,他编得比我还丑。”

他对着秦长歌绽开一个梦幻般的大大笑容,道:“那糖难吃,那蚱蜢一玩就散,真可恶。”

秦长歌定定的看着他,半响将手一伸,轻轻道:“儿子,想哭就哭吧。”

“哇!”

包子猛的扑进老娘怀里,将脑袋拼命的向她怀里扎,声音呜呜噜噜的传出来,断断续续含煳不清。

“……可是我再也……再也玩不到了……”

秦长歌抱住儿子,轻轻拍着他小小的背嵴,低低在他耳边道:“容儿,我们的一生里,永远都在经历离别,这是所有人都必须接受的现实,而你,你是将来的西梁甚至是天下的大帝,你所要面对的残酷事实,会比普通人更多……我的孩子……哭吧,哭吧,但望哭完这一场,此生里你便再不惧面对任何森凉的命运……”

“我可不可以……不要这个皇帝……去换永远的不要……离别?”

“这不是选择题,人生里有无数选择题,唯独生死不是,”秦长歌给儿子拭泪,“那些陪着你长大的人,那些曾经将你抱在怀中的人,那些爱过你的人,他们终有一日要离开,不过早与迟而已,我们唯一能做的,就是学会接受,并让自己过得更好,帮那些未能将生命之途来得及过完的人,活出双倍的精彩来。”

“对不起,”她靠在不住抽泣的包子耳边,轻轻道,“我很抱歉,我是个不合格的娘,我让你一岁就失去母亲,四岁之前靠在大街上找娘来弥补心里的空缺;我没能给你完满的幸福的双亲俱在的童年,你会说话时,最先会叫的不是爹娘却是叔叔;我没能保护好你的等同亲人的叔叔,甚至故意让你过早的知道人生的残酷和离别的无奈,我始终在打碎你的琉璃世界,却不能给你提供幸福无忧的童年……溶儿,对不起。”

包子深深埋在她怀里,伸出小小手臂,将她努力的抱了个满怀,抽噎道:“不……你来得很及时,你让我找到了亲娘,你给我最大的自由,你没逼着我留在冠棠宫傻兮兮的做木头太子,你让太子去做掌柜,你让掌柜满地疯跑去开分店做广告,你让我知道我该知道的,你让我得到我想得到的……没有人比你更好。”

秦长歌吸了吸气,抬头望天,突然觉得自己也要嚎啕大哭了。

此生重来,颠沛流离,艰险不断,时时觉得疲累,时时难忍伤心,然而今日此刻,忽觉走这一遭终究一切不枉。

她轻声叹息着,抱紧了怀里小小的身体,只觉得这一刻时光静好,却已什么都不必再言。

她不愿意说话,却有人不愿成全这对母子宁静交心的一刻。

那一大一小的温情相拥,在落魄心寒的人眼中,如此刺目。

“真感人啊……西梁尊贵的太师大人,哦,不,尊贵的皇后,你想哭的时候,有没有想起,你曾亲手造成了多少人的生死离别,那时你怎么没哭?”

那声音极其讥诮,带着淡淡的漠然和轻蔑。

“你这样的人,也会因为离别而想流泪?你,配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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