八、燕赵多佳人,美者颜如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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从科场径出来,人人都是一副刚出狱的模样,一个个半死不活,三日困居囚笼,乍见青天白石,真当恍如隔世,即便是正值青少的的齐衡和长柏也是一副步履踉跄、脸青唇白的模样。

有些家底的人家,早有仆众家人在试场外翘首期吩,齐、盛两家的管事伸长了脖子往里头瞧,一见了各自的小主人,便赶紧连搀带扶的领回了家。

没头没脑的狠睡了一天一夜,长柏才缓过一口气,连着换了三条热帕子才把脸捂活了,长长的透出一口气,五斗在旁举着一件天青色滚银灰烧毛的织锦袍子,嘴里道:「登州那儿桃花都开了,京城却遗这般寒气,亏得羊毫姐姐心细,给带了两件厚实的……」他犹自滔滔不绝,触及长柏警告的目光,陡然噤声,讪讪的低下头去。

一旁的汗牛低着头,半蹲在地上服侍长柏穿鞋着袜,嘴里伶悧的说着:「适才老贵叔来人说,大爷这回没带屋里人来,唯恐您起居不便,给大爷寻了两个丫头来服侍,不知可好?」

长柏摇摇头,道:「不必。几日后,登州会来人。」汗牛恭敬道:「是。那这几日就委屈爷,咱们俩服侍爷了。」他深知主子脾气,多余的话一句不说。

桌上摆放着热气腾腾的早饭,清粥、松花蛋、白糖桂花糕、牛油芝麻卷,长柏提起筷子,略用了些,刚漱口净手时,一身锦衣锦玉带的齐衡摇着把描金摺扇,笑吟吟的进来了。一阵寒暄过后,他直截道:「今日则成兄有何打算?」长柏递了杯热茶给他,道:「读书,习字。明日耿家叔爷要领我去拜会……」

齐衡听得耳朵发麻,笑着打断:「成了成了,我就知你日日不得空,这才今日赶着上门来。今日我几个发小,在聚宾楼与我摆了一桌,你也一道罢。」

长柏微皱眉道:「这……」他心里并不很愿意与权爵子弟结识。

「少罗嗦!」齐衡不由分说,拉起长柏便走,「你放心,我的发小也不全是纨絝不肖,那两个人极好,便是结识了,也不辱没了你!」

长柏无奈,只得从命。两人出门就闹分岐,齐衡想骑马,鲜衣怒马、少年风光,长柏想坐车,低调安份、少引人注目;两相较劲,最后长柏叫齐衡拉上了马鞍,一路慢行至街心。

聚宝楼二楼雅座,早已摆了一桌酒菜,两个少年正倚窗相谈。酒是梨花白,人是风流子,窗外春光初绽,端的是冠盖满京华。两人一见了齐衡和长柏,便双双起身相迎,没料到他们后头还随着两个书生模样的陌生人,子坤和季直不由得一愣。

略作寒暄后,众人齐齐坐下,好在酒桌甚大,六人齐坐也不见拥挤。那两名书生中,年轻些的行钱名成,惠州人氏,另一位年轻些,约三十好许,姓鲁名平汝,临安人氏,俱是上京赴考的举子,偶与长柏、齐衡结识,相谈甚欢。

「今日也不知怎地,略见几分风雅的酒楼俱是客满,我们个便来这蹭杯酒吃。这里,谢过了。」钱成性子豪迈,举杯便敬,众人响应。

饮下酒后,鲁平汝释杯而笑:「这还不明白。倘若落榜,那便是灰头土脸的回老家,倘若上榜,那还备考殿试,又是一番奋力,如今正是最松快的时候,考试考完了,却还未放榜,不趁此时开怀一番,更待何时,来来来,我敬两位东主一杯。我和钱老弟来京这些日子,整日不是读书就是拜师会友,还没尝过地道的京城菜,今日全亏二位了!」

子坤和季直见这两个书生说话爽快,为人性情,交谈不多时,便酒酣耳熟,有话就说了。

「元若兄,昨日那题‘贾谊五饵三表之说,班固讥其疏,然秦穆尝用之以霸西戎,中行说亦以戒单于,其说未尝不效论’,何解?」三句不离本行考完试的学子最爱问的就是考试内容,钱成张口便是这个。齐衡蹙起秀致的眉:「这题着实讨厌。牵丝绊腾,似乎处处相关,又不知从何入手。光是破题起手,我就足足想了半个时辰。」鲁平汝也叹道:「这回的主考官是孟大人,生平最恨花团锦簇的废话,若写得多了,显浮夸,若写得少了,又不够犀利切题。真难煞我了。」一说起这个,子坤倒还罢了,不论是不是挂羊头卖狗肉的,总算在国子监里挂着个羊头,季直却是一头雾水,浑然不知他们在说什么,只好在一旁打哈哈。「则诚,你说呢?」齐衡与钱成争辩不下,只好转而问挚友。长柏略一侧眼,撇了下季直,道:「咱们又不是考官,怎说得出个子丑演卯来?策论多位针砭时弊,太平盛世时讲究治国,烽火烟气时提倡平乱,如今天下安稳,却也不少弊端。中枢各部在

想什么,或想先治什么,咱们一概不知。」这是他今日说的最长的一句话。他想了想,又添了句;「这三日,可真是生受了。至此天高气爽,佳友美酒,何必谈此头疼之事,不妨一醉。」季直正是头大如斗,听闻此言,顿时一番感激的看向长柏,心想此人虽然寡言淡漠,却心思灵敏,且言必击中,正待应和两句,还不待他开口,子坤先行击桌赞道:「则诚兄说的极是,院士李大人也这么说。不但要文采俱佳,还要义理虚空,否则一切白搭。」他这一敲了开场锣,季直立刻跟上:「正是正是。你们几个酸儒真可恨,明知我跟书本合不来,你们还涨口子月闭口诗云,诚心叫我吃不下饭是吧?」见今日的东道主佯作置气,众人皆笑,鲁平汝举杯赔罪:「该打该打,是我们的不是。季直兄莫怪,我自罚三杯。」既不能谈书本科考,一群青壮男子的话题自然而然的往风月上靠了。鲁平汝饮下一杯酒,长叹道:「你们不谈科考遍布谈罢。实则书中自有颜如玉,其中之妙,不足为外人道矣。」季直笑道:「莫非鲁兄这个年纪了,家中还无颜如玉?」鲁平汝摇头苦笑:二妻两妾,三个黄脸婆耳。」齐衡仰头大笑,指着鲁平汝道:「娇妻美妾俱全,犹自不知足,叫外头一千光棍情何以堪,该打该打!」

「光什么棍!少来这套。」鲁乎汝何等精滑,大指着齐衡、长柏、子坤和季直,笑道:「你、你、你,还有你,别说到了这个时候,令尊、令堂还不曾为你们打算,不过迟早罢了!」

子坤首先忧郁,低头啜了一口酒,季直最清楚他底细,大声起哄:「还真被你说中了,咱们子坤老弟最近刚说定了亲事,是翰林院王大人之女。」

钱成一愣,兴致道:「可是崇明书院的王家?」进京赴考之前,他做足了功课,想到这里,他心中难掩艳羡,鲁平汝到底年长些,便坦率道:「这可真是恭喜老弟。王家文风宿着,想来王家姑娘定是良配。这里敬老弟一杯了。」

「兄弟跟你商量件事儿。」季直很殷勤的给子坤斟了杯酒,笑的几乎流涎,「听说最近伯母严令你老实些,清河书寓的那位,你就散了罢,兄弟替你接手,管保不委屈了她。反正你都快成亲了,王家是抵死也不会叫她进门的。」子坤白面胀红,低吼道:「你胡说什么!烟雨她……」他陡然惊觉,立刻停了嘴,尴尬的看了眼长柏和鲁、钱二人;但心中气恼之极,手中的酒杯也泼翻了,扭过头不肯看季直。

鲁平汝一看子坤真有些恼怒了,赶紧救场,转头对长柏道:「若说门风严谨,士林中人皆称颂海家高洁。」说到这里,他故意把语气放暧昧了,「我今日听得一个消息,说盛老弟最近也是好事将近了,能得一贤妻呢。」这事不能说明了,不然有坏海氏女闺誉的嫌疑。

齐衡却是知道的,他也不多说,只笑了笑,季直却嚷嚷了起来:「海家?则诚老弟,那海家家训可是不许纳妾的……唉,你别踹我呀!」他似乎有几分醉了,瞠目瞪着齐衡。

钱成心头再度泛起一阵酸意,却故意道:「要说这海家嘛,娶媳妇是热闹的,可招女婿却不易了。」长柏一脸平静:「婚姻大事,父母之命。岂有做子女的私自议论的。」钱成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,便讪讪的不言语了。

长柏转过头,对着子坤道:「自来娶妻娶贤。我常听元若提起兄台,知道兄台是有大志向的人,如此,便要好好斟酌了。后宅不宁,可是大忌。」他说话言简意赅,子坤听得感动,想起那位红粉知己,心头犹豫得厉害。满脸挣扎。

齐衡和他交好,心下不忍,便忍不住道:「这也未必,倘若我等自己争气,能搏出前程来,未必不能与心爱女子长相厮守。」

长柏也不多说,静静看了下他.低头啜了口酒:「礼法森严,只盼那心爱女子.莫要为情郎先垫出了名声,前程才好。」

齐衡心头陡然一震,怔怔的看着长柏,半晌说不出话来。

第229章台版出书番外:兽炉沈水烟,翠沼残花片

一个女子,一生究竟有几个三年?秋娘只知,自己最无助、最美好、最甜蜜、最惶恐、最绝望的那几年,都是在等待中度过的。

进府那年,她甫七岁,因手脚勤快,又会一手好针黹,没多久便被拨到宁远侯次子的院中服侍。直到多年后,秋娘才知道他的名字,很长一段时间内,他只是她的「二少爷」。不过,知道了也没用,反正她也不识字;不像新进门的盛氏夫人,不但识文断字,还有见识,那一手字,据说叫簪花小楷,秀气好看极了。

她去那年,二少爷尚不足十岁,但院子里已满是漂亮的女孩子了,因侯府份例丰厚,什么花儿、粉儿是从不缺的,便都个个争奇斗艳的打扮——三个头等丫头、六七个二等丫头、十来个三等丫头,外加使唤的小么儿、粗使的媳妇、门房的婆子……众星拱月只围着一个主子。

可惜俏眼做给了瞎子看,二少爷自小喜欢骑马习武,并不怎么爱跟女孩子厮混。

这也不关她的事,那会儿她不过是个不起的小丫头,平日做些洒扫缝补的琐碎活计,十天半个月也见不上主子一面。不过她生得既不出众、口齿也不伶俐,反倒少了许多念想,没人注意她,她也没有什么盘算,只是耐心等待,盼着家人来接她出去。

一晃三年过去,家里依旧没什么消息,倒是胸前胀鼓鼓的开始发疼,恰在某夏日的晌午,彷佛命中注定的一般,她正持帚在庭院扫着,二少爷一阵风的回来了。

直到几十年后,秋娘还清楚记得他当日的模样——修长英挺的小小少年,一身朱玄二色珠丝厚锦箭袍,腰束镶玄色双龙抢珠葛绣嵌玉腰带,额上是一指宽的金蠎抺额,乌黑厚厚的头发松松的束着,俊气的面庞微微冒着热气的汗水。

少年似有些奇怪,这般暑热的中午居然还有人在扫地,漆黑明亮的眸子略扫了她一眼,随即便大步流星的回屋盥洗换装去了。

秋娘拄着扫帚呆愣在当地,连盛夏毒日都没晒红的脸颊,忽然烧了起来。

她的少女时代,就这么开始了。

二少爷不像寻常的贵家子弟,满身的光彩和英气,二少爷那么朝气蓬勃、那么器宇轩昂,上马能弯弓神射,下马能使十八般兵器,空手圦走拳如疾风奔雷,笑起来爽朗洒脱,行事雷厉风行,便是整个京城里,顾家二郎也是响当当的名号。那些来做客的斯文公子哥儿,在他跟前一站,不过是苍白无力的阉鸡土狗。

院中的女孩们都跟苍蝇饿狼似的盯着主子,秋娘哪敢吐露心声,只尽量找机会多找些事来做,好能多看他一眼,倘着哪日见着了,她就会脸红心跳半天。

那段日子,她最大的心愿,便是每日能见少年一眼;入睡等天亮去扫地,天亮等少年出门,天黑后再等第二日……这般,又等过了三年。

她渐渐有了少女模样,鼓鼓的胸脯、窈窕的腰身,可当她在菱花镜中看着自己平淡的容貌,又会一阵沮丧,别说院里已是二少爷房里的那几个,就是漂亮的青鸳、娇媚的朱凤,还有同屋的黄莺姐姐,都厚艳得跟牡丹花般,让人挪不开眼。认清了现实,秋娘愈发本分,少说多听、不理闲事、埋头苦干,木然的旁观着女孩们如火如荼的明争暗斗。

她虽愚笨,但也知道这样不好,只纳闷怎么无人来管束,后来听扫地的嫂子说,太夫人……哦,那时还是侯夫人,为人宽厚,又因是继室的缘故,甚少约束二少爷院里的人。是以,随着二少一日日大了,女孩子间的小心眼、别曲头则演化成了阴毒伎俩。

二少爷房里的紫雁,服侍得最久,也最得信重,竟被查出有了身孕!

老侯爷大发雷霆,连太夫人也骂了,立时叫捆了人亲自责问,紫雁哭求解释,说她明明不曾漏下汤药,定是有人暗算她;这一查,便又扯出许多底下的阴私,直把老侯爷气了个踉跄,指着二少爷大骂「好色败家,不堪大用」!

少年呆呆的站着,起先是茫然不知,随后一脸倔强,秋娘躲在角落里,望着她眼底的受伤,好生心疼。血气方刚的十四、五岁少年郎,群花环绕,蜂蝶招引,他便稀里糊涂的闹了几场,从来没有人教他、提醒他,他怎会知道其中门道。

彼时,老侯爷正给二少爷寻摸亲事,倘若婚前便有了庶子,那里还能攀到好岳家?

少年知道事情的严重性,但他强撑着要担当,要护住紫雁,直说「一人做事一人当」;老侯爷气得不行,把他捆了狠打一顿,太夫人抺着眼泪,在旁抽泣的劝着。

不知为何,秋娘忽然很讨厌这个只会做好人的太夫人。

给紫雁灌药赶出去后,老侯爷又亲自发落了旁人,尤其是打发掉许多貌美女孩,一时间,二少爷房里空了大半。老侯爷出门时,抬头瞧见正默默扫地的秋娘,见她本分老实,又生得不招眼,便随手一指,叫她去屋里服侍。这样,像做梦般,秋娘来到少年身边。

二少爷重情义,自己伤还未好,便打发人去询问紫雁的下落,知道她已被迅速的发嫁外地后,他沉默了许久,足几个月不肯与老侯爷说话。秋娘自知嘴笨,不懂得开解,便只默默的悉心服侍,日子久了,少年开始信任她、重视她。

尽管老侯爷和二少爷愈发不和,外头也把二爷的名声传得愈发不好,可秋娘却幸福得发晕,心上人日日在眼前,对她又温柔和气,出门回来还会带些小玩意给她——虽然他说的话,她大多不懂。

卫青、霍去病是谁?似乎得了不起,二少爷常提起他们。既然骑兵厉害,索性叫兵伍都骑上马不就完了?迂回进击又是什么意思?

不过也不要紧,不论来了多少美貌灵巧的新人,不论二少爷在外头寻欢闯祸,只要能留在他身边,日日服侍着他,她便心满意足了。那是她最美好的三年——直到曼娘出现。

秋娘知道他在外头置了人,为此,父子间无数次争吵打骂,但她从不敢发表意见,只能默默地呆在一旁。很奇怪的,她并不怎么吃曼娘的醋,尽管二少爷为她闹得天翻地覆,但她潜意识能感觉到,二少爷并没外头传的那么喜欢这个外室。

在她看来,当初二少爷没护住紫雁,落下心病,这次便定要护住曼娘,又和老侯爷赌气得厉害,越不许他做什么,他越要做……当然,多少也是喜欢的罢。

这样担惊受怕的,又过了三年,忽然一日传来消息,那个外室竟然已生下一子一女?

秋娘很不愿回忆那段日子。曾经那么英气明朗的二少爷,渐渐染上一抹沉默阴鸷的颜色,仿佛破罐子破摔般的和老侯爷对着干,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都出来了。

情形越来越糟,秋娘夜夜对月祈求,让二少爷赶紧娶位善良和气的奶奶回来罢,这样一切就会好了;哪怕叫那外室进门也无妨,待新奶奶生下嫡子,那时,她也能有一儿半女了。

日复一日的祈祷中,又过了三年,新奶奶终于进门了。二奶奶余氏,小字嫣红。绚美如焰,可进门不过三日,秋娘只盼当初自己从没许过那个愿。

不过几个月夫妻,二少爷和二奶奶却似把旁人一辈子要吵的架都吵完了,余氏脾气大,二少爷也不是好惹的,隔三差五就要鸡飞狗跳的闹上一场。至于侍妾通房,余氏更不会放过,那段日子秋娘就跟做噩梦般。亏她生得寻常,又是老侯爷亲自指来的,总算逃过一劫。

二少爷在府里在也待不下去,终于离家而去,秋娘躲在自已屋里瑟瑟发抖,凡事不敢过问,没多久,二奶奶和老侯爷先后过世。期间二少爷回来奔丧一趟,可惜她没见着。

当常嬷嬷来问一干通房侍妾的去留时,旁人都以为二少爷不会回来了,便纷纷求去,只她和红绡要求留下来,常嬷嬷便拨给她们边角上的一小院,叫她们自去住,顺便抚养孩子。

寂寞如庵堂,冷清如死寂,连小小的蓉姐儿都整日阴沉着脸,平日吃穿用度不免被克扣许多,三人这般闷闷不乐的过起了日子,一晃眼,又是三年。

知道二少爷衣锦荣归,秋娘欣喜得不能自己,府里的下人们也得了风声,立刻换了一副嘴脸,好吃好喝服侍得几分殷勤,红绡十分受用,秋娘却并不在意,只盼早见主子。

可真见他时,秋娘却忽然不敢上前了。他看向她的目光,也再无以前的亲密,只有纯粹的关照和补偿。她的二少爷,完全变了。

这是一个岳峙渊淳的成熟男人。曾经嘴角的尖锐、眉梢的倔强,再也没有了,取而代之的,是淡淡的讥嘲、冷静的沉默,和不动声色的心计。沉淀了岁月的磨砺,如桂花陈酿严发酵,沉香浓郁,男人愈发完美出色。

更重要的。他身边站了位年少貌美的新夫人,弯弯如垂柳,言笑如容风,很和气、很良善;夫妻俩站在一起。璧人登对,这正是她曾经日夜祈求的主母。

可她高兴不起来。不知为何,甫见新夫人,她几十年未曾发酵过的醋意、莫名酸了起来。

看着新人美知玉。秋娘忍不住摸自己脸颊。她原本就比二少爷大一、两岁。此时更自惭形秽,沮丧中,她不住的鼓励身己,不会不会,自己原本就生得不出色,二少爷也没嫌弃过。

之后的生活,完全不如她的想像。二少爷根本没有跟她再续前缘的打算。

老爷眼里心上都是新夫人,夫妻俩一聊起来。便是旁若无人、投缘投契。每每见到这这种情形,秋娘心里就又会疼上一阵。

新夫人就什么都懂,老爷感慨李牧,她就会说「内政不清,君主不明,徒有良将也无可奈何」.老爷甫升职,鄙夷各司衙净是尸位素餐之辈,新夫人就开解他「不懂政事的将军,不是好将军」直把他说得心平气和、通达豁然。

秋娘一阵酸楚,难道没人理解她的心吗7她绝不会和夫人争宠的,若是夫人不喜,她愿一辈子做个通房丫鬟,她什么都不要,只要待在二少爷身边就成。

可便连这些小小心愿,都不能实现。

被自己的心上人当众斥责,被夫人责备得无地自容,被几次三番扇了颜面:坐在菱花镜前,看着自己残损粗糙的容颜,秋娘终于死了心——不是新夫人容不下她,是二少爷心里再没有旁人的位置了。

她是个再平常不过的女子,不过胜在一个好处,她愿意认命。

刚进侯府为奴时,家人久久不来接她,她难过了一阵,就过去了;院里争芳斗艳,心上人从不注意她,她就满足于每日偷看两眼,也过去了;到了主子身边,知道他在外头有人,失落一阵,她又过去了。

其实,她本已打算残羹剩饭的为顾廷烨守一辈子了,现下锦衣玉食的供着,澄园里无人敢轻慢她,膝下又有蓉姐儿傍身,她还有什么不满足呢?

好好教养蓉姐儿,过不了三年,该为她打算婆家了。

再过三年,蓉姐儿到年纪出阁了,再过三年,大约她也能见着外孙了……

就这样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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