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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四章 刀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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刑部新任郢都府主事秦长歌,刚到任就迎接了个下马威。

刑部尚书龙琦,在自己的官廨里接待了前来报到的探花郎,浓眉下一双寒光四射的三棱眼,将秦长歌上下打量了一番,不阴不阳的道:“郢都近年来托赖府尹清明,治理有方,积案甚少,你算捡了件清闲活儿,不过说起来,前任主事手头还是有一件无头疑案未清,正思量着寻积年老吏一起想想法子——你可敢接?”

很谦虚的笑着,秦长歌道:“莫言一定尽力而为。”

再次将他上下打量一番,龙琦挥挥手,杂役立即抱上好高的一叠案卷,秦长歌接过时硬是被压得一沉。

“少年人,好生努力吧,”龙琦神情闪烁,笑容意味深长,“这案子办好了,有的你飞黄腾达之期哪……”

当晚秦长歌把那叠案卷抱回了小院,秉烛夜读。

五月的风已经有了夏意,墙角里,青苔背后的夜虫唧唧的鸣,一声声起伏顿挫如吟诗,花墙下石榴的骨朵饱满得似乎随时都会“啪”一声绽开,喷出艳红飞绿的奇香,月光如淮南上好的烟花锦般,在那些一页页翻过的纸页见流动,掀开纸页时,便如激起流泉般被远远的溅开去。

全神贯注案卷,秦长歌不时做个记号,隐约听得背后有响动,转身,身后蓝衣男子比月色更霜白的,静静凝望着她。

他越发清瘦,衣袖间生气薄薄的凉,像青瓦上的一层霜,丝幔间的一缕流动的月光,或是午夜玉鼎炉中燃尽的沉香,似有若无一抹,说不清那是否只是余韵的回味,说不清那是否真实存在过。

秦长歌注视着他,宛如注视韶华里一段流年,那坚钢如玉般的少年,不知被谁偷换了一段迷迭香,摊开手掌,连指缝里都是苍凉。

施家村雨夜来救,和中年人一段语言般的对话看似轻易,其实启用异能对非欢的伤害,是难以言喻的,尤其在他本已在透支生命的情形下。

秦长歌有时恨自己不能很完美的保护好自己,以至于非欢一而再再而三的动用本该永不再用的异能。

他为她不惜此身,她又如何能坦然承受?

爱情是鲜甜的血,一口口咽在喉间,无人得见肺腑间催裂的生痛。

缓缓绽开笑容,秦长歌的神情是若无其事的,“还不睡?”

“睡不着。”楚非欢亦只是静静凝视她,如凝视碧落之外,沧海之后的天涯,斯处风景独好,却与谁看?是自己吗?

然而他却不愿做盛世里,一缕不甚完美的悲音。

手指扣着袖囊里薄薄一张纸,如此轻软而又如此沉重,凤曜被警告了一次,算是知道了她的意愿,她好像没打算勉强,却令人送来了一个消息。

南闵圣谷内,听说悄悄珍藏着一株踏香珈蓝。

踏香珈蓝,最起码,可以令自己重新站起来吧?

站成数年前,和她平视的高度,可以走在她前方,不用再看着那个纤细的背影,想着她双肩的重担,想着尸首不全的睿懿而心生悲凉。

楚非欢一抹笑意洇染得屋内似乎都亮了一亮,侧首看着秦长歌桌上的案卷,目光尤其在秦长歌所做的记号上掠了掠,半响道:“这些失踪案,瞧来甚离奇啊……”

秦长歌一笑,倚着书案慢悠悠道:“你大约也是知道了,这不是简单的失踪案,龙琦是想送个烫手山芋给我啊……”

秦长歌抚摸着因久已尘封有些纸张都有点发脆的案卷,挑了挑眉,其实这个火种,从殿试墨卷上的圈圈叉叉各占一半开始,就已经埋下了吧?

最近几年间,京城常有女子失踪,都是普通寒门小户的女子,都有姿色,都是偶然外出时失踪,家人遍寻无着,便去报官,官府人手也就那么多,随意找找,胡乱填个“失踪”也就结了案,这些女子生不见人死不见尸,从此消失,徒留家人日日悲号,却求告无门。

直到去年杜长生接任郢都府尹,无意中发现了这些失踪案数目多得离奇,遂将案卷誉清一份送至刑部,希望能共同派员缉拿查案,刑部接了,确实整日找些理由开脱,一日日的拖下来,郢都府要管整个京城吃喝拉撒,但凡民生军政狱案之类无一不管,也没有时间去太多过问,积案便越积越多。

乍一听,这案件一再发生却多年未破,想来一定是疑难重案,秦长歌原以为龙琦也就是看他不顺眼,想刁难一下,如今仔细一分析案卷,却发现对方用心险恶。

案子看似扑朔迷离,其实隐隐有指向,应该就是最简单的恶少掳人事件,大约手段狠残,直接把人给处理了,然而明明一个线索明确的案件,却在两处当地最高刑案处理部门尘封了那许久,实在是件令人不得不深思的现象。

无数破案老吏的刑部,破不了简单的案件。

号称清官的郢都府尹杜长生,没有选择独力查处,却发文刑部请求协助。

刑部虚以委蛇,石沉大海。

这其中种种,都暗示着凶手的身份不同寻常。

简单的案件,会造成这般僵持状态,就暗示了北京定然不简单——牵扯着西梁国内一直潜伏着的最大矛盾,也是所有推翻旧制国家建立新朝的帝王所必须面对的矛盾:前朝公卿贵族势力,与平民出身从龙有功的新朝新贵之间的不可调和的势力碰撞。

当初秦长歌和萧玦,为此也多方做了努力,最终将这两方势力控制在一个平衡的位置上,这个平衡的维系,建立在双方在朝堂的势均力敌,利益均沾并互不触动的基础上。

制衡,本就是所有帝王必须要掌控的帝王之术。

换句话说,一旦有某方势力被对方触动,引发的连锁反应和对抗,那是难以估计的。

对视一眼,秦长歌和楚非欢目光里都暗潮一涌,楚非欢淡淡道:“京城恶少,左不过那几个。”

“是的,”秦长歌慢慢思索,“姜华死于太陛天牢,他家的恶少姜川允,也成了拔了毛的公鸡,萧玦虽没有处罚他,但那番永生难安的惊吓也够了,既然姜家败落,此案却没有被立即提起说要查侦,说明不是姜川允,剩下的……”

两人再次目光一闪,都想起那个身份足够引起两方甚至三方势力敏感动荡的人物。

武威公李翰独子李力,京城一霸,武威公本人是前朝将领出身,但是从龙极早,曾经于战场上救过萧玦姓名,他自己的妻子是前元郡主,昌城郡王的娇女,昌城郡王新朝改封安国公,李家即是流有前元皇族血脉的高贵门阀又是拥立有功的新朝显贵,真正的一门显赫。

李家小公爷的身份,牵扯到的将不仅仅是两方势力,甚至还有帝王本人——如果凶手是他,英明仁厚之名传遍天下的西梁皇帝,该如何处置自己的救命恩人的三千里地一根独苗的娇子?

何况此案一出,定会引起门阀元老,贵族阶层的警惕和注意,为了保护阶层利益,维护阶级权威,不被政敌借此机会进行打压,贵族门阀们定要求请,合纵连横,上蹿下跳,于宫中朝堂,拉起广阔无垠的关系网,而那些激进清醒的朝中新贵,出身寒门的官员,以及受害的百姓阶层,则会组成另一同盟,坚持要严惩凶手,一个普通的杀人案,最后会演变成公卿势力与平民出身的官员两个阶级间的拉锯战,新旧两股势力各有所长,扭绞糖似的扭在一起,哪一方处置不好,都有可能引发朝局动荡百官离心。

楚非欢一国王子,秦长歌开过皇后,对于政治,其敏锐性皆非常人可比,几乎在案卷刚刚翻完,就于其中嗅到了阴谋的气味,嗅到了即将拉开的朝局的硝烟。

而如今龙琦将这个系列失踪案交到新来的菜鸟主事秦长歌手上,已经不仅仅是简单的刁难了,那是要借他这个微末小吏的手,掀开根本不能动的事实真相,等到搅乱朝局整到政敌后,区区一个刑部主事,在各方权贵势力挤压下,只怕连尸骨都不存了。

幸亏赵莫言的真身是秦长歌,否则,会是什么结果?

“好歹毒的心思,”秦长歌冷笑,“简直都不知道算一石几鸟了。”

默然不语,楚非欢翻着案卷若有所思,半响道:“夜了,早些安歇吧。”

不待秦长歌回答,他已转过身,缓缓进入屋檐下的暗影里,午夜的风稍稍有些紧,他衣衫被风吹起,看来甚是宽大。

遥远夜色里不知谁家的不眠人,吹起缠绵的箫声,箫音清落,吹碎了苍穹薄云,吹彻了琉璃月色,徘徊迤逦,惊醒宿于树梢的夜鸟,扑啦啦飞起,洁白的羽翼一瞬间割裂夜空。

一曲《但相忘》。

秦长歌遥望着那个沉没于暗色中的背影,一声叹息飞落如碎雪。

三日后,京郊鸣凤山武威公别业,巨大华丽,占地绵延百里的洛园,接待了一对陌生的借宿客人。

老仆人背着自己的年轻少爷,说是上山游玩伤了脚,他自己年老体衰动作慢,被少爷下山怕是赶不及进城,半路上遇上野兽便不得了,请求洛园看守的管家,行行好给住一夜。

洛园向来是严令不得接待外客的,守门的管家却耐不得老人左塞银子右哀求,再看这两人一个行动不便一个年纪老大,想来也是无妨,他担心那男子装假,特意装作搀扶,去试了试他,见他双腿绵软不能落地,确实是难以行路,这才安排了园子最偏一角一间下房给两人住了。

饶是如此还不放心,安排了护卫去观察,老头子咳咳的咳了一夜,少爷悄无声息,好像有点失眠,偶尔在床榻上辗转,吱吱嘎嘎的竹床声音断断续续到天明。

众人放下心,继续每日百无聊赖中打发时间的赌牌九去。

第二日清晨,那一老一少很自觉的告辞,管家忙不迭的将他们送出去。

没有人知道,当那一老一少转出山坳时,路边树林后,有人悄无声息的闪出,推出精致的轮椅,服侍年轻男子坐了,年轻人于椅上淡淡回首,对着逶迤道路尽头恢弘巍峨的洛园,一声冷笑。

随即,震动京华的李力奸杀数十民女案爆发。

武威公李翰之子,李力,私蓄武人,专为自己寻芳所用,平日里这些人流连街市,看着衣着平常,没有丫鬟侍女跟随但是容姿出众的女子,便掳了去,非。凡手。打 囚困于他的郊外别业“洛园”密室内,由李力日夜宣淫,玩腻了便扔给家奴,被摧残而死的女子,尸首统统扔入园后枯井,以大石埋填,洛园偏远,门禁严格,这些女子凄惨死去无人得知,家人犹自殷殷寻找,却不知娇女弱质,早已化为深井底一抹枯骨幽魂。

洛园被迅速封锁,郢都府的仵作花了整整一天时间,在枯井底,起出了三十六具尸首。

有的尸首已成枯骨,有的尚自半腐,有的容颜如生——新尸叠旧尸,层层叠叠难以辨明,最新的一具,年方十六,刚死数日,娇容如花,却已是被摧折的花。

枯井底挖出方圆十丈的大坑,里面累累尸骨,浊臭冲天。

负责挖尸体的杂役从井底出来时,爬到一半已经腿软,伏在井口大呕特呕,其余人等,皆面色惨白,不似人色。

消息传出,前来认尸的家人挤满了洛园门口,哭声震天。

数日间,从半山上的洛园门口到鸣凤山山脚,足足数里山路,蜿蜒一地香灰和纸钱,为冤死女儿招魂做道场的人家,唢呐声吹得凄然,吹得那月色阴惨山风寒凉,叫人数里外远远停了,都不禁泪下潸然。

很长时间内,郢都笼罩在凄凉肃杀的气氛中,那些为女儿出殡的人家,无论路远路近,一定要将出殡队伍经过武威公府,无论门前守卫怎么驱赶唿喝,一定要将纸钱魂幡,扔过他家高墙。

那些沉默无声却仇恨的眼光,似乎仅是那般力道深刻的盯视,便可将这百年堂皇府邸摧毁。

李家人连买菜的下人都不敢轻易出门,因为哪怕随便开门探个头,都有可能被不知从哪里飞来的砖头砸破脑袋。

而郢都大街小巷,茶馆酒肆,人人低声紧张谈论着的,也都是这皇帝会如何处置罪行令人发指的李力,以及势力雄厚的李家会以何种方式保住自家那根独苗。

也有人提起这起案件的破案人,不过,提起他时,众人都十分一致的惋惜,摇头。

一副对方很了不起,对方很倒霉,对方死定了的摸样。

掀开这起惊动西梁大案的人,是新晋探花,刚做了刑部主事没几日的德州赵莫言。

一举将气焰熏天势力豪强的李小公爷拿下的,依旧是出身寒薄,无根无墓的赵莫言。

至于他是如何连捕快都没带,孤身将李力连同武士党羽拿下,随即迅速投入刑部大牢的,全京城无人得知,是以武威公认定,一定是朝中平民出身的新兴官员,功名之心极热,想整到以他为首的贵族势力,明里暗里做了推手,在其中帮了忙。

李翰悍将出身,鲜血和军功实打实挣就的如今地位,至今军中还遍布他当年军伍部署,性子又勇悍刚烈,可谓最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一个人,如何能容得有人将主意打到他唯一爱子头上,大怒之下,当即便持了九环大刀,要去刑部先砍了那个混账王八蛋的主事。

他那九环大刀,当年闻名沙场,刀底幽魂无数,如今封刀多年,那杀人饮血自生灵性的刀有时还会半夜跃鞘,不拔自鸣,是以当武威公操刀怒马,狂风怒飚过郢都大街时,四周百姓纷纷被惊动,刑部官衙门外很快聚集了一堆百姓,还有些很佩服秦长歌的勇气,对她即将遭受的噩运心生怜惜的人,已经开始悄悄到附近棺材店,打算免费给杀身成仁的义士送一副上好的棺材。

“砰!”李翰一脚踢开刑部官衙又厚又重的镶铜大门!

“啪!”他一路打烂刑部官衙里所有摆设桌椅,踢飞意图拦阻的官员!

气冲冲直闯而进,面色紫涨须发暴涨的李翰,杀气腾腾无人敢拦,龙琦这几日早已装病告假,摆出了隔岸观火的态度,几个侍郎有的扎着手不知怎么办好,有的暗暗冷笑,等着再看一场热闹。

“哗啦”一声一脚踹开秦长歌的公事房,李翰大喝:“兀那小子,你诬蔑我儿,意欲置我独子于万劫不复之境,我先杀了你给我儿抵命!”

门开处,空荡荡早已躲得无人的公事房内,秦长歌手执案卷,稳稳高踞座上,喝茶。

对李翰手中寒光闪闪杀人无数,曾经饱饮他人头颅热血的九环大刀视若无睹。

李翰反倒为她旁若无人的态度惊得一怔,不由自主后退一步。

一怔间,秦长歌手一挥,似是拉了根线,刷拉拉一阵响,房梁上突然落下两幅长卷。

是一副对联。

黑底红字,每个字大如圆盆,笔致淋漓,竟如鲜血滴滴垂落。

风从大开的窗户中卷进,吹动对联飘飞而起,盆大的字扑面而来,隐隐竟似有血腥气息,李翰大惊之下,再退一步。

抬首一望,那字迹大得涨眼,那联句,更触目惊心!

“噫吁戏!恨苍天无目,容此刍狗,摧折我娇魂三十有六,黄泉有路我未走!”

“呜唿哉!看四海生怒,灭那凶獠,凌迟他臭肉一万零八,炼狱无门你自来!”

所为文字可生风雷,墨笔亦成刀锋!

李翰心口一紧,蹬蹬蹬再退。

秦长歌一声冷笑,手一翻,对联翻转,露出落款。

落款字迹较小,一连串的闺阁名字:许樱、苗深云、刘翠翠、李碧柔……

李翰茫然的读下去,心中突然一紧,仔细的数了数,一、二、三、四……三十五……那越来越接近三十六的数字,竟数出了几分寒意来。

风声啸厉,忽远忽近,绕庭盘旋,徘徊不绝。

宛如女子细声啼哭。

李翰再退!

一鼓作气,再而衰,三而竭。

杀人无数的九环大刀颓然落地,自炼成以来首次未曾饮血而空回。

沉重的刀身,将平整青砖地击得粉碎,碎裂声令旁观诸人齐齐一颤,碎裂声里,唯有秦长歌声音清晰明锐,一字字如钢钉钉入李翰脑海:“皇天不容性灵之恶,厚土不存杀身之罪,善恶到头,终究有报,所为恶贯满盈,当如是也!三尺侧刀,五丈披红,正为汝子所设,冤魂号哭,徘徊不散,正待以血偿此深冤,你——难道听不见?”

李翰只觉得风声里号哭之声更响,三十六个姓名化为三十六章鲜血淋漓的女子面庞,旋转着,哀哭着,向他逼来。

李翰骇然抬首,冷汗涔涔。

对面,面容如霜,玉立如竹的少年,拂袖,厉喝:

“即已听见,你还有何颜面立于此地?”

他冷喝:

“去!!!”

风声渐歇。

没有阳光的公事房中阴气逼人。

失魂落魄的李翰,连刀都忘记捡,踉跄退了出去,再去先前咄咄逼人的杀气煞气。

守在门外的百姓们,已经从一直在公事房外旁观的衙役口中听说了里面的精彩一幕,本还有些不信——李国公何许人也?他又不是三岁娃娃,百战沙场的杀人魔王出身,杀的人比他一个十八岁少年吃的盐还多,谁光凭气势,能压倒他?

结果当真看见李翰怏怏而出,头发也散了,刀也没了,精神气全跑光了,顿时都直了眼。

李翰走到哪里,哪里便唰的让出道来,避得远远,那感觉却再也不是当初底层人士对于贵族的凛然畏惧尊敬之意,而是无尽的厌恶,仿佛见着了蟑螂臭虫等不洁之物,再也不愿接近。

仰头向天,李翰只觉乌云遮顶,黑暗压成,眼前的云层迅速翻腾变化,生出无数迷离黯沉,难以辨明,却似可摧毁一切的阴云来,他轻轻的打了个颤,原本因为身后强大的门阀势力和贵族连横,而有恃无恐的心,突然因今日这本想对人家下马威给个教训,结果却被人教训了的一场见面,生出不详的预感来。

那少年……非凡啊……

他黯然着,身影远去。

背后。

突然爆发出震天动地的喝彩。

“好!!!”

“好!!!”

沉寂下来的刑部公事房,一群看热闹的人已经散去,靠近公事房的墙头,却突然传来鼓掌喝彩声。

秦长歌头也不抬,手中案卷轻轻敲着书案,淡淡道:“这世上有爬墙高僧,就有爬墙君王啊……”

“爬墙高僧是谁?”墙头上探出丰神俊朗的脑袋,目光闪亮的看着秦长歌,“不会是释一大师吧?他害的我好苦。”

“那是我的意思,”秦长歌缓缓一笑,“不让你认清事实,将来你岂不是会认为我是骗子?”

“我又不是白痴,”萧玦骑马一般英姿勃勃的骑在墙头,“顶着张脸就是你了?那咱们在一起那么多年都是白呆了。”

笑而不答,秦长歌懒懒仰首道:“还不下来,爬上瘾了?被人看见了,你好意思的?”

朗声一笑,轻捷一跃,身姿在半空中划出流畅弧线,下一秒萧玦已经站在秦长歌面前,微笑道:“李翰真可怜。”

“他可怜的时辰还在后面呢。”秦长歌不以为意。

敛了笑容,萧玦微微一叹,道:“我看过案卷证词了,是李力干的毫不质疑,只是他死活不认,你知道的,他背后有人授意。”

“你知道么?”他苦笑,“这几日朝堂之上,还辩得不可开交,李力的案子,引起了那些门阀元老,贵族阶层的警惕和注意,阶层利益和阶级权威不可侵犯,他们也害怕因李力案子被政敌牵出更多的事来,导致集团覆灭,所以他们这几日非常繁忙,用尽手段誓要保得李力性命,其余那些呢,那些激进的朝中新贵,出身寒门的官员,坚持要严惩凶手,这出杀人案,最后竟演变成公卿势力与平民出身的官员的阶级战。”

“何止如此,你看这把,”秦长歌冷笑,“李翰今天没讨到好,大约是要采取哀兵政策了,他要不对你围追堵截,不哭泣哀求,我就不姓秦。”

“你可以姓萧啊。”萧玦接的飞快,容光焕发。

白了他一眼,秦长歌顾左右而言他,“不管别人怎么闹,关键是你,陛下,你怎么想?”

伸出手,极其自然的抚了抚秦长歌滑顺如缎的长发,萧玦没有立即回答她的问题,而是缓缓道:“这几日,你辛苦了。”

顿了顿,他又道:“长歌,你掀起这桩案子,李翰那批人恨你入骨,定不肯放过你,近期郢都还有一些来路不明的势力和人物,我总觉得那些人是在找你,你虽然有本事,但敌在暗你在明,防不胜防,这让我很有些不安,长歌,请,让我保护你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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